梅雨季刚过,苏州巴城老街便冒出了卖荷花的老人。竹筐里的荷花用湿棉布盖着,花苞尖端凝着水珠,像支支蘸了胭脂的笔,在青石板路上画出淡淡荷香。阿婆掀开布角,露出底下裹着荷叶的莲蓬,碧色的叶片边缘微微卷起,像是给夏天镶了道绿边。

老苏州人吃荷花,讲究“三时三态”:清晨带露的花苞最宜入馔,午间盛放的花瓣可做甜羹,傍晚凋谢的残荷能酿花露。我曾租住在吴中区的民宅,那里住着很多苏州本地的老人。住我隔壁的张奶奶,总在天刚蒙蒙亮时去护城河边采荷,竹篮里的荷花茎秆上还缠着几丝水草。瞧见我,总会拿出一支给我,还告诉我:“荷花要在早上摘,摘早了味苦,摘晚了香散。”

她还告诉我怎样“吃”荷花。我一直以为,荷花是用来观赏的,没想到还可以吃,最经典的是荷花酥。只见张奶奶把花瓣逐片摘下,在清水中漂洗三遍,沥干后裹上用糯米粉、白糖、猪油调成的面糊。油温五成热时下锅,花瓣在油中绽开,像朵金色的睡莲。起锅后撒上糖粉,咬一口,外皮酥脆得簌簌掉渣,内里的花瓣却还带着清润,甜香中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,像夏天雷雨前的风,爽利中带着温柔。

还有一次我在菜市场门口,看到有人卖荷花鸡,整鸡去骨后填入火腿、香菇、莲子,再用新鲜荷叶包裹,最妙的是在鸡腹里塞进三枚含苞待放的荷花苞。蒸笼揭开时,荷叶的清香混着鸡肉的鲜甜扑面而来,荷花苞在热气中半开未开,花瓣染着淡淡的鹅黄色。咬一口,舌尖先触到荷香的清冽,继而漫上鸡肉的醇厚,最后竟有一丝回甘,如同荷花在嘴里绽放。

另外还有荷花酿、荷花粥、荷花软糕等。我在观前街的老字号里,经常偶遇荷花酿。在菜市场的角落,总有卖荷花粥的摊子,一些糕团店会应景地推出荷花软糕。总之,在苏州,有关荷花的美食屡见不鲜。

文人雅士吃荷花,总爱赋予其诗意。沈复在《浮生六记》里写芸娘用荷花制香茶:“夏月荷花初开时,晚含而晓放,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,置花心,明早取出,烹天泉水泡之,香韵尤绝。”这种茶我曾试过,取清晨带露的荷花,把龙井茶叶放进花心,用细棉线扎好,次日取出茶叶冲泡,茶汤里果然带着荷花的幽微香气,仿佛把整个夏天的晨光都泡进了壶里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