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忘的团圆饭

1991 年，是我家最艰难的一年。

那一年，婆婆和外婆同时生病，外婆长期住院 ；婆婆呢，也常需要看病拿药。加上姐姐和我正在读高中，姐姐读高二，我上高一，里里外外都需要钱，住院费、医药费、学费……沉重的生活压力压得父母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本以为生活最苦也不过如此，谁知“屋漏偏逢连夜雨”，又赶上时节不好，猪肉大幅度降价，而且越降越厉害，父母就赶紧把喂养的四只半大猪低价卖给了猪贩子，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。然而，雪上加霜，冬月十九，外婆过世，料理完外婆的后事，一家除了有五个人外，已是家徒四壁了。

那一年，我家唯一没有杀年猪过年，幸好，幺舅给我们送来了一块腊肉。

腊月二十九，是我家团年惯例的日子（俗叫团年饭）。早上，母亲找来楼梯，爬上灶房屋正中的圆椽下，取下挂在圆椽上仅剩下的一小块腊肉，四四方方、巴掌大的样儿。母亲将这块肉放入锅里用水煮，不久，一股弥漫着腊肉的香味儿，同时也弥漫着年的味道的浓郁香气，行走在鼻腔里。此时，心里漾起一股暖融融的情愫。

母亲将这块肉汆过水，用筷向这块肉的中心一插，从水中挑起它，视若珍宝地将它放进灶台上的碗里，出了门，去忙活去了。

那天，我和姐姐都在家里复习功课，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腊肉去向，只晓得今天要团年，有好吃的，也没多想，只顾着自己的功课。

中午，母亲忙完活回来，一看，灶台上的碗里空空的。然后，她将整个屋里三层外三层找了个透，这块腊肉像有意和她捉迷藏，却始终找不着。当母亲发现灶台上有狗的脚印时，她便什么都明白了。

“这背时的死狗，这下，我们拿什么来团年，拿什么祭祀四观菩萨，灶神爷……（农村风俗，用刀头肉敬了这些来年风调雨顺，家畜兴旺）”母亲说话啜泣着，眼泪肆意横流……

那一年，母亲也祭祀了这些菩萨，只是这些看起来很像刀头肉，却是一团四四方方的大头青菜，只是样子像丢失的那块腊肉而已。

这顿饭桌上比平时确实多了几个菜 ：有萝卜、青菜、海带汤……这是我有生以来，唯一见过没有一丁点肉星儿在饭桌上的团年饭，我们却吃得团团圆圆的！那一天中午，我们家也团了年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，只是母亲的脸总是阴沉沉的，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，而父亲，紧锁眉头，默默无语，我无意间看见了父亲，看见他背过脸时，悄悄抹起了眼泪的那一刹那……

那一年，是我永生难忘的一顿团年饭，它虽然清苦，父母俩却相互包容、理解。现在的团年饭，也越来越淡，大鱼大肉早已不是什么奢侈的食品了，但那年团年饭的场景却永远让我无法忘怀。因为我知道，一切的幸福都是那么的来之不易。